15. 太虚幻境

润手捧一卷书简，侧卧在落星潭的潭石边，目光却不知落到何处，迟迟未能看进半字。

今日文素与他告了一夜假，未曾言及缘由，但润早已推测出她来天界的目的，又怎么可能猜不到她为何而告假。

他没想过会在天界看到这位花界上神。

牡丹修为高深，润其实并未能看穿她所幻化的男身，尤其牡丹心细，举手投足间不见半分女气，只是她因时时司花，真身又是一朵二桥牡丹，身上有股清甜香味，十分特殊，润不曾在他人身上闻到过。

尽管牡丹也曾注意过这点，以青竹香囊稍掩饰，然润真身乃是应龙，肉身得天独厚，五感远比寻常仙人要强大许多，靠得近了，牡丹遮遮掩掩的那股香气，便仍叫他给分辨了出来。

他早知这位上神待锦觅犹如亲女一般，却也只以为当初在花界为她那般循循善诱地筹谋已是所能做的极限了，却不想竟愿放下花界事务，亲自上到天界远远守护。

这反倒叫润怀疑起锦觅的身份。

全因那位上神虽十分挂心锦觅情劫，但从四千年前花界脱离天界后风行雷厉的一系列举措便可知，并非眼界短浅，溺爱小辈之人，且道法高深，必定知晓情劫唯有以己身去渡，他人无法相助，又怎会因为锦觅要渡情劫而轻易放下花界事务。

锦觅生得花容月貌，比牡丹更娇艳两分，长于花界，又地位特殊，能得花界长芳主亲自教导，犹如亲母一般为她忧心筹谋，被旭凤带出花界后凤仙芳主这位花界将军反应也如此严阵以待。

这些零碎线索结合在一起，答案已是呼之欲出。

润不由自主地握紧手中书简。

未曾想，锦觅竟是花神之女。

当初父帝与花神纠缠不清时他已记事，虽天界无人敢妄论，但时间长了，总有些蛛丝马迹，尤其太微其实并未真正做过什么遮掩，叔父月下仙人又是个爱看热闹的脾性，他自然知晓花神、水神与父帝间的些许秘辛情史。

那位上神既然已追到天界，当是已经猜到旭凤便是当日带走锦觅之人，但她却不曾阻止锦觅历劫，说明锦觅并非是天帝之女。

花神只与父神水神有过纠缠，既不是他的妹妹，那便是——

他的未婚妻子。

水神长女。

当日牡丹上神的话语中隐隐透露出锦觅所遇到的人便是她的情劫之意，然而那日被锦觅所救的是旭凤。只是跌落花界明明有他与旭凤两人，这位上神是否又真能确定，那人便是旭凤了？

这位上神又是否知晓他与锦觅的婚约？

选择待在璇玑宫，是否因为除了旭凤之外，他亦有与锦觅纠葛一生的可能？

润心中尽是茫然，却又情不自禁地去想。

他想起锦觅娇美得叫人难忘的容貌，谈吐间与天界全然不同的活力生机，以及望向他时灿若星辰的眼眸，虽不至于如何心动，却也确实不乏好感。

自润有记忆起，他便一直是少亲缘寡亲友，旭凤出生时，荼姚还以缘机仙子捻算过他乃万年孤寂的命理，恐与嫡子有所冲撞为由令他封宫禁闭百年。

天帝赐婚他与水神长女时他并非没有期待，只是漫长的四千年过去，水神与风神分隔两地众所周知，润便渐渐明白，不仅这四千年，恐怕往后的四千年，四万年，或许都不会有水神长女了，正如缘机仙子捻算出的命数一样，他注定是要孤身一人。

然而在他早已放弃的时候，水神长女就这么突然出现了。

那日乍然一见便抛却脑后的娇美面容在脑海中突然变得深刻起来，润抿着唇畔浅浅的笑容将手中书简合起，轻轻放置到一边。

如果真的是他的未婚妻子，那他是否便有了争取的资格？

想来那位上神，也不会反对的吧？他定会让牡丹上神知晓，他会倾尽所有为锦觅仙子化解情劫，尽己所能护她一世安康，终他所有叫她欢乐无忧。

只这一次，他也想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真挚的情感。

彼时牡丹正盘坐在卧榻之上。

她不准备叫锦觅知晓自己上了天界，那丫头这么些年也没个长进，整日口无遮拦，一时不查便可能会暴露她的身份。

这段时日她虽每每夜里便随润前往布星台当值，但日时仍有许多空闲时间，足够她了解锦觅如今在天界的情况。

如今锦觅是火神旭凤新收的小书童，模样俊俏可爱，甚得火神喜爱，整日命其侍奉于跟前，还多有教导，竟是把原本的了听飞絮二位仙侍被比了下去。

听得牡丹心中火冒三丈，虽已做好荼姚之子是锦觅情劫的心理准备，但真临到眼前，她仍有些难以忍受。

因此入夜后，牡丹便借由自己留在锦觅身上的一瓣真身，将其神魂招入太虚幻境。

只见锦觅身穿一身白色仙童侍袍，懵懵懂懂地四处张望，看见她后便一脸心虚地想要找地方躲，只是这太虚幻境一望无际，空空荡荡，没见半点可予她躲藏之处，才干巴巴地摸着脑袋，唤了她一声：“长芳主。”

“锦觅仙童原来还记得我这长芳主？”

牡丹不轻不重地说。

“长芳主，我……”锦觅似猴子般抓耳挠腮，蹭到她身边偷偷搭住她的手臂，见牡丹没将她的手打落，才咧开嘴，晃着牡丹的手臂说道：“我这不是怕您生我的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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